第二十六章 为人民服务

“您好！”从外面办事回来的任道远，远远就看到站在稽查处门口的梁营长夫人、随口打了个招呼。

“任长官！我们家老梁想请您、今晚去家里吃顿饭。”面有菜色的梁夫人期期艾艾地说道，看得出来、这几个月她自己都难得吃顿饱饭，毕竟家里有两个半大孩子要养，梁营长的军饷、并不是太高，即便能吃点空饷也有限。

自从吉春被围后，上面为了能长久坚持固守，对部队兵员核查过好几次了，因为包括600军在内、几乎每天都有官兵投奔解放军，甚至出现了整连部队投奔解放军的，根据警备司令部统计，国军这边已有万余人投靠了解放军。

“现在吉春物价都成什么样子了？营长一个月的薪俸，恐怕都买不了半两猪头肉吧？大家都不容易，喝酒吃饭这种事就免了吧。”任道远对梁营长在这个时候，突然邀约、感到不解。

现在，在吉春城内、每一粒粮食都是宝贵的，自己跟梁营长也不过是一面之缘、并没有深交。

“任长官，请您一定答应我，要不然、老梁肯定埋怨我，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。”梁夫人有些着急的说道。

“盛意心领了！谢谢！要是没有其他事，我就先进去了。”任道远真的觉得没有必要去打扰梁营长一家。

“任长官！”梁夫人一把拉住任道远的胳膊、说着就欲跪下，吓得任道远赶紧止步说道：“您有什么事儿，跟我去办公室说，在这里、让人看到您这样不好。”

“您跟我说实话，是不是梁营长有什么事儿找我？”把梁夫人请进办公室坐下，又给她倒了杯水、任道远才问道。

现在，他可以肯定、梁营长找他肯定不是吃饭那么简单，一定是有什么事要说，那梁营长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、说要见自己呢？把自己叫到他家确实算是隐秘，但是，梁营长有什么机要的事、要这么神秘呢？难道说、梁营长有什么600军秘密要告诉自己？

“老梁昨晚说，让我悄悄把您请到家里去，问他什么事、他没说，但是，他一再嘱咐、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件事。”在办公室里，自己感觉安全了的梁夫人如实说道。

“这样吧，饭就不去叨扰了，晚上我吃过晚饭、去贵府一趟。”梁营长这么着急见自己、肯定是有什么事，否则，就太不正常了。

在吉春物资匮乏的现状下，还能请客吃饭的、只有警备司令部和市政府的高官，像梁营长这样的，自己家能填饱肚子、都属于很难得的了。

说起来一人吃饱全家不愁、薪俸也比梁营长高得多的任道远，都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下过馆子了，胡贵两口子还有孩子，全靠任道远接济、才不至于饿肚子。

之前，因为任道远忘记国民党政府、在发行金圆券的时候，曾下令民间不许持有黄金、银元，拿着银元去买粮的胡贵，要不是当土匪时养成的机敏，差点就被警察当成经济犯抓起来了。

“谢谢任长官！谢谢任长官！”梁太太激动地说道。

“您坐在这儿、稍等片刻。”任道远说完，转身走出办公室，不一会回到办公室的他、手上掂着一个小纸包，一边把纸包递给梁夫人、一边说道：“这是一点儿风干的马肝和剔骨肉，您拿回去，给孩子们熬点汤补补身子。”

“不不不！这可使不得！”梁夫人赶忙摆手说道，这份礼实在太金贵了，说实话，梁夫人家已经三、四个月没有见过荤腥了。

“拿着吧，孩子还小、需要营养。”任道远把纸包塞到她手上。

“谢谢！谢谢！”梁夫人的话有些哽咽。

“赶紧回去吧，我晚上一定过去。”

“谢谢！”梁夫人深施一礼、方才离去。

自从任道远有了顺应历史潮流的思想后，他反而很轻松，被他当做宝贝的那些马，因为草料难寻、也开始被他陆续宰杀了不少。

一方面给稽查处和宪兵队的官兵补充一点儿营养，一方面借着给曾军长和参谋长家送点马肉，观察一下他们的情况，看看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，可惜，除了跟参谋长聊过几句家常外、啥也没得到。

吃罢晚饭，任道远稍事休息、就往魏营长家去了，叩响院门不一会儿，梁夫人就过来开门，把任道远迎进堂屋。

梁营长一见任道远、赶忙起身致意，背对着任道远的那个人，也不紧不慢的站起来，慢慢转过身来。

“是你？！”任道远惊道。

“我还以为任大处长、不认得我这个老朋友了呢！”那人笑着说道，一边伸出右手、跟任道远仅仅握在一起。

“自从您走后，我以为天各一方、永无再见之日了。”任道远激动地说道。

“同处一片蓝天下、终有再见时！来！坐下说。”那人指着一张带靠背的矮凳说道，就跟这儿自己家一样随意说道，梁营长果然通共！

“那你们慢慢谈，我先出去了。”见两人相谈甚欢，原本一脸担心的梁营长笑着说完，拉着梁夫人走了出去、并把门也带上了。

“来，喝水！”那人招呼道。

“要知道是您，我就带瓶酒、带点茶叶来了。”任道远说道，掏出香烟递给那人一支然后、给两人点燃。

自从吉春机场丢失后，吉春只能靠空投得到些微物资，600军基本得不到什么，要不是任道远有个警备司令部参谋的兼差，这些东西他也早就断顿了。

“能见到你比什么都强！”那人拍拍任道远的肩膀说道。

“您当年怎么不辞而别呀？好歹一起打了两年小日本的。”任道远问道。

“这是组织原则，毕竟当时国共关系比较紧张，皖南事变后，**决定重组新四军，我们这些地方部队、游击队都被抽调、组织起来，充实主力部队。”卢志华说道。

“我听说，您当年不是去苏北新四军主力部队了么？怎么会来到这儿？现在在哪儿高就？”任道远连着抛出几个问题，并对他现在出现在吉春、并主动跟自己见面感到不解。

他会不知道自己的主要工作就是防范、抓捕他们这种人么？

任道远不相信、有人能看透自己内心的转变，而且，在自己印象中、这个曾经的新四军游击队长，可是个不识字的大老粗，怎么今天说话、有点文绉绉的感觉呢？

没错，来人正是跟任道远曾经并肩抗日的新四军游击队长卢志华。

“抗战胜利后，我所在部队奉命出关，我现在是东北人民解放军、十七纵二师656团团长，这次奉命协助军区社会部、从事兵运工作，目前的工作、就是跟你见个面，介绍一下当前东北及国内形势。”卢志华也不隐藏。直接说出自己的任务就是策反任道远。

“都是团长了，还跑到吉春来干这事儿？你就不怕我把你抓起来？以前你不是骂过我、是军统特务么？兵运？好像也算特殊工作吧？”任道远没有接卢志华的话，反而调侃了他一下。

“今天，我主要是代表组织，对你在前一段给予我党的帮组、表示衷心的感谢！”卢志华很正式的站起来、给任道远敬了个军礼。

“您可别栽赃啊！让别人听见了，扣顶通共的帽子、我可受不了。”任道远半真半假的说道。

“前段时间要不是你故意……”说到这儿卢志华顿了一下，显然他是被临时抓差、派来跟任道远接触的。

毕竟，抗战时俩人相处得还算融洽，组织上判断，任道远也不是一个卖友求荣的人，虽然做这种工作、对他来说勉为其难，但是，当组织征求他的意见时，他毫不犹豫就同意了。

虽然，他也知道从事这项工作的危险性，但是，**员不都是迎难而上么？

怕死就别干革命…这是他在游击队的时候的口头禅，意识到自己说的，可能泄露党的秘密、他不禁有些懊恼，但是，他还是很快调整好心态、组织好语言继续说道：“前段时间，要不是你故意到警察局监狱，提出来一批青年学生，并且帮他们调养好身体后、送出吉春城了，这里面就有我们的同志。”

“那是误打误撞，我主要看那些学生太可怜了。”虽然卢志华及时重新组织语言，把要说的话、改成另一件事，但是，怎么可能瞒得过任道远呢，他一开始要说的、肯定是魏世忠出城那件事，可是，他要说了、傅秋林的身份就暴露了。

“不论你是有意、还是无心，我党对帮助过我们的人，都会永远感激的！而且我来的目的，不说你应该也能知道，你是一个真正的爱国青年，不要再为腐朽没落的国民党政权卖命了！”卢志华看着任道远的眼睛、真诚的说道。

“我可以对你们的活动，睁一只眼、闭一只眼，假装不知道，但是，现在让我投靠你们…不行！”任道远吸着烟，思索了好一阵子才这样说道：“就算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吧。”

“只要待在国民党反动阵营里面，就可能会做不利于人民的事情！”卢志华有点激动的说道。

“不可能的，我有分寸。”任道远对自己还是有点信心的。

“也许你是无意的，但是，不论你有意无意、一样会伤害人民的利益！”卢志华看着任道远很认真的继续说道：“你是不是帮助保密局特务头子魏世忠，用飞机走私了一大批物质？那批东西你看过么？里面夹带了近二十个木箱你知道么？你知道木箱里面装的是什么吗？……里面装的全部都是五十万元面额的金圆券！……你知道当时吉春和关内粮食价格的差别有多大么？……那些金圆券、虽然是拿去兑换黄金、美元，但是，你知道这些凭空印制的金圆券，对国统区老百姓造成的伤害有多大么？由于这种天量的资金进入市场，造成国统区一时物价飞扬！粮食价格骤涨一倍！甚至出现、因为绝望而自杀的人间惨剧！”

听到卢志华说这些、任道远震惊不已，懊悔已经不能表达他此刻的心情了，他久久都无法从痛苦的情绪里走出来。

“你的思想包袱太重了，这是封建愚忠思想。”见任道远一直不吭声，感觉到他的痛苦、卢志华轻声说道，这是时隔多年后，又一次有人说任道远“愚忠”。

“我稽查处的同事和宪兵队的人，绝大多数也都是穷苦人出身，他们不像贵军那样、靠信仰干革命，当兵吃粮、拿饷，对他们来说、就像一份工作，我是他们的长官，但是，现在让我一个人投靠贵军，我会认为自己向手下这些人背后开黑枪。”任道远缓过神来后、平静的说道。

“话不能这么说，你可以……”卢志华说道，但是，被任道远打断了。

“我对你们的事、都可以不闻不问，您也不要再勉强我。”说着任道远又拿起香烟盒，递给对方一支、点上烟后慢慢说道：“你们进出600军的那些人，还是要更注意一些才好。”

“就我一个人进城找你叙旧。”卢志华对任道远的话很敏感，赶忙解释道。

“你真以为那个穿蓝大褂、戴棕色礼帽的中年人，两次去到参谋长家的事儿、没人知道么？”任道远吐出一口烟、轻描淡写的说道。

“你怎么知道的？”卢志华紧张的问道，任道远说的这个人、今天下午已经返回部队了，但是，他依然紧张的出了一身冷汗。

“您忘记我是干什么的了？”任道远笑道，看来这个**团长、确实不适合干现在的工作。

“谢谢！既然这样、你为什么还那么固执？”任道远知道那个人，而没有采取任何行动，最起码表明他没有恶意，卢志华还想继续做他的工作：“你知道那个人是谁么？就是他、调我过来做你的工作的。”

“是谁？”任道远没想到、那个人自己可能还认识，好奇心谁都有。

“你还记得当年“新四军武宁抗日义勇军”那件事儿吧？他就是当年跟我一起去你那儿，跟她们接触的上级领导范文涛同志，他现在是军区社会部领导，当年他就说你不像一个国民党，更像我党打入敌人内部的同志，就是他认定你会顺应潮流、跟我们一起干革命的。”既然无法隐瞒，卢志华干脆开诚布公的说道，他还是想让任道远认同他说的话、立即调转枪口。

“我承认我对国军很失望，但是，我从来不认为、我会比曾军长和其他600军高层对国共之间的事情、看的更清楚，也不认为我比他们、更能认清历史潮流和**的发展趋势，我在事务性工作上、还会一如既往认真负责，但是，在意识形态上，我已经对吉春现状、对东北剿总、对国防部、对国民党彻底失望了，我会顺应历史潮流而动的，但是，我从来不认为自己具备引领潮流的能力！”任道远把话说到这个程度、基本表明了他的态度。

“我记得当年我劝你跟**走，你跟我说过，我们都是抗日武装、殊途同归，殊途同归、当时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、没敢回话，今天，我也跟你说一句：希望我们能早日殊途同归，一起为人民服务！”卢志华郑重的说道。

“为人民服务！”任道远默默念诵着这句话。